自古国亡多妖孽

文/食堂

苻坚

01

升平元年（357年）六月，苻坚弑杀苻生登基，捎带手，弄死了亲哥哥苻法。

苻坚大权在握，开始大展拳脚。

十二月，苻坚找了个理由，免掉了尚书左丞程卓的官位，火线提拔王猛接任。

就是天下奇才，得之可安天下的那个。

君臣齐心，其利断金。

王猛连升五级，官至宰相，大刀阔斧，改革内政，重修法度，打击豪强，与民生息。

王猛这一顿猛操，毫无疑问地引起权贵豪强的反抗。

苻坚表示，朕就是王猛最大的后台，无论是谁，只要敢对王猛不敬，哼！哼！

就有20多个不长眼的权贵和地方豪强，掉了脑袋。

仅仅一年时间，前秦朝政，瞬间清明，国势蒸蒸日上。

三秦大地，路不拾遗。

02

前秦一强大，就有人坐不住了。

谁？

割据并州的大军阀张平。

他慌了！

张平，原本是后赵任命的并州刺史，后赵灭亡后，他口头上先后投降前秦、前燕和东晋。

实际上他要的是拥兵自重，在并州称王称霸。

于是，他马上起兵进犯前秦，攻打河东。

358年形势图

升平二年（358年）二月，苻坚派帐下第一猛将邓羌，先行出击。

张平随即派猛将张蚝迎战。

张蚝可是个狠人，仔细多说几句。

张蚝是张平义子，天生神力。

后来与张平的爱妾私通，被张平发现了，但张平没有怪罪他，继续委以重任。

从此，张蚝对张平死心塌地，为了谢罪，他一刀下去，没收了自己的作案工具。

这样一个狠人，让邓羌吃够了苦头，战事僵持不下。

三月，苻坚御驾亲征，张平落入下风。

关键时刻，张蚝在秦军阵中杀了个五进五出，如入无人之境。

苻坚眼珠子都绿了，这样的绝世猛将，不能为自己所用实在太可惜了。

下令：不得伤害张蚝，务必将其生擒。

秦军多名骁将，轮番冲击，张蚝渐渐体力不支。

秦军悍将吕光（吕婆楼之子、后凉开国之君）趁机一枪把张蚝刺于马下；

邓羌随即翻身下马，将其生擒。

张蚝一被擒，张平彻底完蛋，只能向苻坚投降。

张蚝从此归顺苻坚，成为前秦仅次于邓羌的第二悍将，在《十六国春秋》中，张蚝和邓羌是唯二的万人敌。

张蚝

苻坚发了，文有王猛理政，武有两位战斗力爆表的万人敌，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打败张平后，苻坚见好就收，并没有直接拿下并州，而是扶持张平继续治理并州。

因为，前秦最大的敌人是前燕。

苻坚很清醒，前秦和前燕实力相差悬殊，自己根基不牢，还不到和前燕掐架的时候。

苻坚需要并州成为前秦与前燕的缓冲地。

（三年后，张平再次叛秦，苻坚才趁势弄死张平，拿下并州。）

03

随后，秦燕两国开始扫平周边小势力，增强国力，开始了激烈的竞争，为最后得决战做准备。

或许是老天爷站在了苻坚这边。

升平四年（360年）正月，前燕皇帝慕容俊病逝。

太和二年（367年）五月，前燕第一名将慕容恪病逝。

前燕顷刻间由盛转衰。

苻坚喜出望外，灭燕大计，开始提上日程。

可还没等苻坚发动灭燕之战，九月，淮南公苻幼联合镇守并州的晋国公苻柳和镇守秦州的赵国公苻双，趁苻坚巡视朔方，发动叛乱。

（苻幼、苻柳是苻生的弟弟，他们造反情有可原，而苻双却是苻坚的亲弟弟，不知道为何也掺和了进来。）

护军将军李威迎击并斩杀了苻幼，叛乱很快被平定。

苻坚一时心软，不仅没有干掉苻柳和苻双，还让他们官居原位。

苻坚的心慈手软，让他迎来最大的危机。

苻柳和苻双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联合苻生另外两个弟弟（镇守洛州的魏国公苻廋、镇守雍州的燕国公苻武）准备再干一票。

四人造反的消息，很快就被苻坚安插的耳线知道。

苻坚赶紧召四人入朝，只要你们悬崖勒马，我一样可以既往不咎。

信你个鬼，我们要是进了长安，那还不任你宰割？

十月，苻柳在蒲坂（今山西永济），苻双在上邽（今甘肃天水），苻廋在陕城（今河南三门峡），苻武在安定（今甘肃泾川），联合起兵，兵发长安。

叛乱发生后，苻坚依然没有放弃和平解决，他派人告诉4个兄弟：

“吾待卿等，恩亦至矣，何苦而反！今止不征，卿宜罢兵，各安其位，一切如故。”

可四人王八吃秤砣，一定要和苻坚见个高低。

嘴巴说不清的事，就用刀剑来说吧。

04

太和三年（368年）正月，苻坚制定了平叛计划：

东线——

王猛、邓羌，进军蒲坂，对付苻柳；

杨安、张蚝，进军陕城，对付苻廋。

西线——

杨成世，进军上邽，对付苻双；

毛嵩，进军安定，对付苻武。

战略方针是：

东线，采取守势

命王猛、邓羌、杨安、张蚝等人坚壁不战；

西线，则采取攻势。

命杨成世、毛嵩等人火速搞定苻双、苻武，然后再调转枪头，回到东线，共同对付苻柳、苻廋。

按理说，既然是东守西攻，苻坚应该派邓羌、张蚝等主力大将去西线平叛，而不是杨成世、毛嵩这样的二流将领。

苻坚之所以一反常态，是因为苻坚怕的不是四公叛乱，而是怕东边恶邻前燕趁火打劫。

果不其然，怕什么来什么。

苻廋得知苻坚出兵后，马上派人投降前燕，并请求发兵救援！

这下麻烦了，鲜卑人一旦西进，大秦危矣！

雪上加霜的是，西线杨成世、毛嵩接连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苻坚惊慌不已，西边攻不下，东边守不住，天亡我也！

05

前秦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出现了！

而对于前燕来说，这是灭秦的天赐良机。

范阳王慕容德赶紧上书，趁他病，要他命。

吴王慕容垂也想出兵。

可前燕大权掌握在宰相慕容评手里。

慕容评

慕容评直接回了一句：

“秦，大国也，今虽有难，未易可图。朝廷虽明，未如先帝；吾等智略，又非太宰（指慕容恪）之比。但能闭关保境足矣，平秦非吾事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慕容评搬起小板凳，开始看戏，没有派一兵一卒支援苻廋。

苻坚终于松了一口气，妈妈的，吓死老子了！

只要鲜卑人不捣乱，搞定哥儿四个不在话下。

三月，苻坚再派王鉴、吕光等人奔赴西线，猛攻苻双、苻武；

东线一众名将，继续死守，无论苻柳、苻廋怎么挑衅，都不许出击，一定要做好前燕出兵的打算。

四月，吕光大败苻双，苻双弃城而逃，逃奔上邽。

七月，王鉴和吕光汇合，拿下上邽，苻双、苻武被杀，然后赶紧奔赴东线。

九月，王猛率军拿下蒲坂，斩杀苻柳，紧接着派邓羌、王鉴等人猛攻陕城。

前秦叛乱四人组，以苻廋最为厉害，苻廋一直坚持了几个月，力保陕城不失。

他在等，等前燕出兵救援，只要鲜卑人敢来，自己就有救了。

可他盼星星，盼月亮，慕容评打定主意，就是不肯出兵。

十二月，王猛率军终于拿下了陕城，苻廋被生擒，送往长安。

至此，五公之乱被苻坚平定。

这场叛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实在太惊心动魄了。

苻坚回想，心中仍暗呼侥幸，如果前燕慕容恪还在世，前秦这次就死定了。

06

逃过一劫的苻坚，随即启动了灭燕计划。

老天爷又帮了苻坚大忙。

太和四年（369年）四月，东晋权臣桓温出兵北伐，连战连捷，兵锋直抵前燕国都邺城仅有百余里的枋头。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当世第一强国前燕竟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慕容评更是懵圈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在看戏吗？怎么自己家着火了？

慕容评无奈之下，一方面启用打压已久的慕容垂抵抗桓温；另一方面请苻坚出兵救燕，为此慕容评答应将包括洛阳在内的虎牢关以西土地割让给苻坚。

当时前秦有人劝苻坚趁机出兵，和桓温一起灭燕。

王猛呵呵一笑，来了个更狠的。

他劝苻坚答应慕容评的求援。

王猛不想让前燕死得那么快，他想要让前燕与桓温拼个两败俱伤，最后前秦独自吞并前燕。

一切都如王猛所料——

不久，慕容垂击败桓温，前燕暂时逃过一劫。

慕容评马上来了个过河拆桥，许诺给苻坚的条件全部作废。

但苻坚一点也不亏：

1、慕容评继续打压慕容垂，逼迫慕容垂投奔了苻坚。

2、苻坚以前燕毁约为由，发动灭燕之战。

这年十二月，战争正式爆发。

秦军势如破竹，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前燕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不到一年的时间，太和五年（370年）十一月初七日，苻坚和王猛率军攻陷了邺城。

前燕末代皇帝慕容暐被俘，前燕灭亡。

370年形势图前燕灭亡

07

前燕完蛋后，前秦迅速消化了胜利果实，吞并157个郡县，近千万人口，实力暴增。

而且在王猛的治理下，北方中原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终于恢复了自西晋末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定繁荣景象。

前秦彻底成为天下第一强国。

不过，苻坚并没有停下脚步。

当时，西北还有前凉张氏，北方有代国拓跋鲜卑，南边有东晋。

公元370年形势图

除此之外，还有杨氐仇池、铁弗匈奴、秃发鲜卑、乞伏鲜卑、慕容吐谷浑等一些割据势力。

咸安元年（371年）三月，苻坚派大将苻雅、杨安、王统、徐成、姚苌等人率步骑7万讨伐仇池。仅仅一个月，仇池末代领袖杨纂被迫投降，仇池灭亡。

仇池一完蛋，西北各势力惶惶不可终日，前凉张天锡、慕容吐谷浑、乞伏鲜卑、铁弗匈奴等部，全部向前秦称臣，就连代国也向前秦称臣纳贡。

宁康元年（373年）十月，苻坚派大将王统、朱彤、毛当、徐成等人率军5万南下，大举进攻东晋梁州、益州。

前秦犹如猛虎下山，益州刺史周仲孙不战而逃，梁、益二州全部落入了前秦之手。

还不够！

太元元年（376年）八月，苻坚仅用了一个月时间，灭了前凉。

四个月后，又灭了代国。

376年冬形势图

苻坚唯一的对手只有南方的东晋。

08

然而，前秦崛起速度太快了。

为此苻坚犯了致命的错误——

为了收买人心，苻坚一路灭国，一路拉拢亡国宗室。

不仅没有对各国权贵痛下杀手，反而委以重任。

就拿前燕来说。

前燕灭亡后，苻坚又封慕容暐为新兴侯，率领4万鲜卑人迁居关中；任命慕容德为张掖太守，镇守一方；任命灭燕第一功臣慕容评为给事中。

苻坚对慕容家族好到连慕容垂都看不过去了，他劝苻坚，别人就算了慕容评就是个祸水，必须杀。

苻坚依然没有动手，让慕容评担任范阳太守，一直做到死，得以善终。

而且，苻坚还娶了慕容暐年仅14岁的妹妹清河公主，以及年仅12岁的弟弟慕容冲纳入后宫。

苻坚对姐弟俩的宠信达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王猛看不下去了，苻坚才把慕容冲送出宫，担任平阳太守。

放眼望去，慕容家族个个在前秦担任要职。

当时前秦很多人都看出了问题，这根本就是养虎为患。

苻坚的回答道，我的志向是统一天下，只要我们自己一直保持强大，他们翻不出浪来。

可问题在于，前秦真的能一直强大吗？

09

前秦迅速强大的最大功臣，是王猛。

可，宁康三年（375年）七月，王猛忽然撒手人寰。

临终前，王猛是千叮咛，万嘱咐：

第一，千万别去灭晋；

第二，一定要先搞定鲜卑人和羌人。

“晋虽僻处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保社稷。”

可惜，王猛生前没能管住苻坚，他死后，苻坚彻底放飞自我，将王猛的嘱托抛之脑后。

太元八年（383年）八月，苻坚起兵80万，发动灭晋之战。

十一月，著名的淝水之战，前秦惨败。

一夜之间，前秦分崩离析，开着火箭向地狱深渊驶去。

北方大地，再次四分五裂，混战不休......

苻坚一手养大的大妖小孽，各自耀武扬威，建国的建国，复国的复国......

383-386年形势图

苻坚原本可以成为一代大帝，却因为妇人之仁，沦为千古笑柄，沦为朱元璋教训儿孙得反面教材：

“坚聪敏不足而宽厚有余，故养成慕容氏父子之乱。俱未再世而族类夷灭，所谓匹夫之勇，妇人之仁也。”